穷了以后也做了一些没出息的事儿|林子超博客

 联想又一次处在了风口浪尖上，作为这家企业的创始人，虽然隐退多年，但仍然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。

　　我们很难评判两年前的那次投票，但是从“中国公司元年”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柳传志，是一位懂政治、务实、懂市场的企业家。从联想诞生初期，就确立了“以产业报国为己任”的企业愿景。

　　2018年，联想为何因为一件两年前的往事，被舆论逼退到了“爱不爱国”的死胡同？

　　这篇文章发布后，中国企业家出现了罕见的、一边倒式的力挺局面：马云、王健林、李彦宏、刘强东等一众科技和地产界大佬，发声驰援柳传志和联想，据统计，这份名单上已经有超过100位企业家，几乎包括了中国大半个商界的精英。

　　而在柳传志发布的公开信中，他还写道，“我专门和华为的任正非先生通了电话，任总对我表示，联想在5G标准的投票过程中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，并对联想对华为的支持表示感谢”。

　　懂政治的企业家

　　在民众和企业家群情激奋的同时，有传统媒体试图用冷静且理性的方式，分析了柳传志的这封公开信。从文本内容来看，这封公开信在大局和细节上做到了政治正确，特别是在爱国与否这个公共话题层面，冷静分析的效果远不如振臂高呼。

　　柳传志生于1944年，在兄弟姐妹4人中居长。美国的《商业周刊》曾称他是“衔着红色银勺子出生”。他的父亲柳谷书早年活跃于上海金融界，与中共地下组织关系密切。出身于一个殷实的家庭，为少年时代的柳传志提供了良好的教育机会。

　　上小学时，柳传志的母亲有意识地培养他登台演讲的能力，这也是后来柳传志在演讲中总能以人格魅力打动听众的原因。到了初中，正值“反右”运动高潮，一天，母亲突然不再鼓励柳传志讲话，“总是让我们悠着点儿，让我们和同事、周围人处理好关系。”

　　改革开放后，63岁的柳谷书又创办了香港中国专利代理公司，后来还创办了香港中国专利代理公司，成为国内专利界的泰斗，与原世界知识产权组织总干事鲍格胥、美国专利局局长毛新哈夫都是老朋友。

　　单纯从柳传志的出身背景来看，他一手创办的联想不可能不重视专利权利和专利储备，而且如他在公开信上所说，能够在第二次投票时，考虑国家整体产业合作，放弃其有大量技术储备的LDPC，转而支持“没有太多技术积累的polar码方案”实属难能可贵。

　　上世纪60年代中期，正值文革前夕，柳传志很幸运的在那场动荡之前结束了自己的大学教育，从西安军事电讯工程学院毕业。他后来给媒体记者讲过跟社教工作队去秦岭山区“学农”的经历。

　　“当时有句话，宁长社会主义的草，不要资本主义的苗。我们跟着农民进到秦岭里去，就发现林子里种着一片药材。当时我们都吃不饱饭，最后，这些药材还是被定性为资本主义的苗，给连根拔掉了。” 秦岭拔苗一事，柳传志记了半辈子。

　　这些经历的讲述发生在4年以前，那时刚过古稀之年的柳传志被媒体发现越来越敢言，甚至还开始提出一些如“社会空气太干燥”的问题。当时《中国新闻周刊》的记者问他为什么“突然敢说了？”他回答说，“因为现在的环境还是改善了很多，而政府也正在切实地推进一些事情。”

　　然而，改革开放后很长一段时间，柳传志都很少在公开场合谈他年轻时代的经历，那时，他琢磨最多的事情，还是怎么让联想活下去。从这个角度来看，柳传志一直是懂政治且讲政治的。

　　柳传志的1984

　　英国作家乔治·奥威尔的政治小说《1984》里，用一句经典的“老大哥在看着你”进行了政治反讽。在现实世界的中国，1984年却是当今所有企业家最怀念和感动的年份。这一年召开的十二届三中全会通过了《关于推进经济体制改革的决定》，中国的城市改革开始启动。这一年被称为“中国公司元年”，包括联想、万科、海尔等一大批当今中国最优秀的企业都在这一年诞生。

　　柳传志在公开信中回顾了投票的过程，而后写到：1984年，一群完全不懂市场的科研人员怀揣产业报国的梦想，艰难地开始了国产PC品牌的创业之路。

　　是否怀揣报国梦想，如今外人不得而知，尽管含着某种汤勺出生，但柳传志最初的创业之路确实是艰难的。很多人喜欢用柳传志与乔布斯作比较，这一年这个尚不为中国人所知的名字已经身家过亿，正陷入公司内部的理念危机；而另一家大洋彼岸的商用机器公司IBM在3年前刚刚生产出第一台个人电脑，整整20年以后，它的这项业务将被柳传志收购。

　　创业这一年，柳传志已年届不惑，他与当时的的合伙人在中科院门卫室的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平房里创办了联想。但当时他们面临最大的困难是拿不到政府的计算机生产批文，其父当时职务正与香港有关，柳传志只好“曲线救国”，把公司开到了香港。但当时香港的地皮、人工实在是柳传志几个人承受不了的。

　　更受不了的是，当时当地人鄙夷的眼光。上世纪80年代，柳传志刚去香港时，发现香港人把内地人都看成农村人，用他自己的话说，“明显受人欺负，不仅因为穷，穷了以后也做了一些没出息的事儿，比如很容易受贿。在那儿工作，由不得你内地情结不重。”

　　很多人都认为联想起步于中关村，但其实联想最初是一家总部在香港，生产在广东的企业。1988年“辗转拿到批文”后，公司才搬回广东。但拿到批文之后仍有诸多不顺，柳传志曾经讲过一个他被海关刁难的例子，当时香港到广东，海关的延误经常造成流水线停滞。

　　1989年，柳传志给时任中国科学院副院长周光召写了一封信，诉说了自己“产业报国”的愿望。他在信中写道：我们工作的动力是什么，目标是什么？公司创建的时候是为了求生存；基本能站住脚时，我们希望能成为科研成果转为产品的桥梁，同时我们以为得到了难得的机会，也想施展一下，看看我们到底能挑多重的担子，使个人的事业心得到满足。

　　此后，柳传志又在此方面做出了诸多努力，直到1994年，《人民日报》在头版报道了“联想高举民族工业大旗”的行为，才让柳传志今日努力申辩的“爱国企业”四个字有了历史的注脚。

　　于此同时，柳传志又是一个务实且懂市场的企业家。1994年9月，他在给当时的电子工业部领导的汇报讲话中提到，“只强调民族工业是会引起反感的，老百姓要求用‘好货’，而不是‘国货’。”公允地说，今日消费者常用“是否鲜明爱国”这样无标准的话语鞭辟一家企业，然而90年代的消费者确实对国货没有那么大的好感。

　　退不了休的超级家长

　　从90年代中期开始，联想进入高速发展时期，并逐渐成为中国最伟大的企业，甚至可以说，在那个时代，联想是为数不多的，足以让中国人感到自豪的国有品牌之一。

　　1997年，联想电脑在市场上一举打败鏖战多年的对手——美国的戴尔，成为中国销量第一的电脑品牌，并将此优势保持多年。至2004年，联想更是发布了一个另国人感到震惊的消息，即收购IBM个人电脑业务。这个信息当时被很多人误读，认为是联想彻底收购了“百年老店”IBM。

　　尽管这只是个虚传，但至少联想在PC领域已经成为国际上的超级品牌，为中国品牌树立了形象和地位。

　　也正是在那个阶段，柳传志意识到仅仅靠民族主义是不够的。他在收购前已经出于国际化考虑，将原有的英文名Legend改为Lenovo。同时，联想集团把产业报国的内容从企业愿景中拿掉了。

　　“联想集团必须是国际化的公司，你不能叫美国CEO产业报国报给中国。”柳传志解释说，但在联想集团母公司并没有改动，联想控股的企业愿景的第一句，还是“以产业报国为己任”。

　　然而不管是否因为集团口号变动，一个国际化的大公司确实会出现更多不可控的事件。

　　2005年，联想完成对IBM的PC业务并购之后，柳传志首次“隐退”，让位杨元庆。自那之后，这位联想“超级家长”的退休断断续续持续了10多年的时间。

　　由于重组失利，2009年，柳传志再度出山。复出33个月后，联想控股宣布：柳传志辞去联想控股总裁职务，继续担任联想控股董事长职务。其后，柳传志个人曾表示过退休意愿，媒体也不断猜测这位“超级家长”何时彻底退休。

　　此次公开信中，柳传志也刻意提到了“由于这些年我不再担任联想集团的任何职务，不了解这件事的始末，于是我向元庆和联想集团的多位高管……进行了详细的调查。”

　　那篇被柳传志称为“泼脏水”的文章（《联想，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爱国企业》）提到的“918营销事件”确确实实发生在去年的台湾。当时正值918事变86周年，中国网友被页面上那些红色的日本军旗图案刺痛了双眼，纷纷表示要抵制联想。尽管当时联想台湾公司发布了致歉公告，还是影响了联想的品牌度。

　　这几年联想的PC和手机业务持续疲软，股价在过去5年里下滑56%，近期又被恒生指数剔除，联想的风光已经大不如前，但处在风口浪尖饱受批评的人物始终是杨元庆——当年柳传志亲手挑选的那位接班人。没想到的是，这一篇文章又“炸”出了这位教父级的联想大家长。

　　文丨张涵